过了几天，我吃着长寿面，突然想起娘在我小时候说的故事： 有个小孩叫小红花，小红花出生那天，雷声很大，天特别昏暗。 一个老和尚敲响了小红花家的破木门。 老和尚说，我看着孩子于风雨出生，如幼苗般坚韧，叫小红花可好？ 小红花爹有些犹豫，小红花娘却说，多谢方丈赐名。 小红花姐姐小蓝花拉着她娘的裙摆，奶声奶气地说，「妹妹以后就叫苗苗，我喜欢。」老和尚伸出皱纹满布的手，摸了摸小蓝花的头说，「此女有凤仪之相」 小红花的爹爹脸色大变，说「你这老秃驴瞎说什么？快走快走。」 老和尚哈哈一笑。突然一声惊雷，煞白的强光让小红花的爹和娘都看不清了。 等到雷声过去，老和尚已经不见了。 娘说完，叹了口气。 我爹这个时候进来，说，「你和孩子瞎说什么？」 我娘搂住我爹的腰说，「我想昭儿啊——她一个人被送到庙里，吃不好穿不好怎么办啊。」 我爹安慰娘，「不哭了啊，明天咱们去找老大。」 娘噙着泪点点头。 爹把我抱起来，说，「我的小老幺，爹明天带你找姐姐好不好啊！」 说完，拿着布满新长出来胡茬的下巴就碰我的脸。 我伸出肉乎乎的手推我爹的油脸，说，「爹坏！讨厌鬼。」 娘作势打了爹一巴掌，「把孩子弄不舒服了。」 娘把我搂过来，一口一个小娇娇的叫着。 爹在一边傻呵呵的笑。 去看姐姐的那天，阳光特别好。 正值阳春四月，乡野小路上都是娇嫩欲滴的鲜花草木。 姐姐一副在逃小尼姑的样子，在审美不太好的我眼里，还蛮搞笑的。 我哧哧地笑姐姐好丑，姐姐皱着鼻头捏我的小耳朵。 那天，好像发生了很多事。 比如，尚还年轻的七皇子来偏僻的寺庙祭奠他的生母。 比如，七皇子把小团子一样的小世子给拐了过来一起玩。 比如，姐姐羞红了脸从那间有着巨大桃花姻缘树的庭院里跑出来。 比如，我和一个唇红齿白的肉团子打起来了。 总之，这次姐妹相见会还蛮有意思的呢。 皇帝姐夫走的第六天。 清和五年五月五日辰时三刻，雍武帝的第一个小皇子出世。 大家都传，吉兆啊！ 我大梁这次必旗开得胜！ 但是百姓们都不知道，姐姐为了生这个闹腾的小外甥九死一生。 姐姐是去御花园散步的时候突然发动的。 宫里群龙无首，不知如何是好。 我娘和我守在门外，听着姐姐一声高过一声的痛苦喊叫。 素来柔弱的娘亲，这一刻也拿出了朝廷命妇的气势来，有条不紊地安排宫人的动作。 正当娘亲稍稍松弛精神的时候，一个奴婢从产房跑出来，满脸惊慌，「不好了，娘娘大出血了，产婆说恐怕只能保一个了。」 我娘后来和我说，她脑子嗡的一下就蒙了。 但是当时的娘却用沉稳的声音说，「去，把参汤端去给娘娘，再拿几个参片让娘娘含着。」 「你们去看着产婆，有什么需要赶快就送过去。」 「多熬几份补药，给娘娘备着。」 「......」 「如果，如果真的真的不行的话。」 「保小。」 我有些愣住，转头看向娘。 娘别过头不看我。 为什么？一个我们从来没有谋面的孩子难道比姐姐重要吗？生下第一个皇嗣带来的权势荣耀比姐姐这个人活着要好吗？ 我的手渐渐握紧，终于下了一个决定。 「我说，保大。」 「苗苗，不要任性！」 娘骂我。 我不理她，拿出皇帝姐夫给我的腰牌，说，「我说保大。」 眼尖的宫婢早已认识到这是皇上的御物，哗啦啦跪了一片。 娘哭到哽咽。 那天太乱，太多事发生，我明明应该记得很清楚，但回想起来就是很模糊。 反正我姐姐和小外甥母子平安。 在皇帝身边伺候的老黄门从袖子里掏出来一卷黄色不明物体。 展开来——原来是圣旨啊。 皇帝姐夫啰啰嗦嗦说了一大堆，总之就是一句话，姐姐生下了长子，这么棒！那就当我的皇后吧！孩子的名字呢，等我回来再取哈。 清和五年六月三日，长虹贯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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